蕾娜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很難過，但她沒有想到來的這麽快。當她回到寢室裏，發現自己的床鋪全是濕的，被子濕噠噠地滴著水。她環顧四周，其他人躺在床上，沒有一個人和她說話。

蕾娜聳了聳肩，用了一個烘幹咒，床鋪馬上就變得幹燥柔軟了。她鉆進厚厚的被子裏，下一秒尖叫著跳了出來。格瑞斯·弗林的床上發出一聲低笑。

蕾娜冷靜了下來，對自己說：“畢竟我確實弄傷了她的寶貝男朋友，雖然我認為他們活該。”她掀開被子，把被子床單和上面的弗洛伯毛蟲都扔到了垃圾桶裏，蓋著長袍躺下了。

夜裏，格瑞斯·弗林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來。她輕輕地把蕾娜掛著的幹凈長袍取下來，從桌子上拿起一瓶墨水，潑了上去。這時，她聽到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輕笑，她驚恐地回過頭，看到了蕾娜在夜色裏閃著幽暗光芒的雙眼，蕾娜躺在床上，壓低聲音笑著說：“晚上好呀，弗林。”

格瑞斯不受控制地尖叫了一聲，其他人被吵醒了。黑湖底部綠色的水光映在寢室裏，小聲的牢騷和床鋪的響動聲漸漸沈寂了下來。弗林抓著蕾娜的袍子，一動不動地站著，蕾娜一直盯著她。格瑞斯將袍子扔在地上，匆匆跑回自己床上。

第二天，整整一天，蕾娜都在忍受他們的言語侮辱和各種各樣的折磨，她不得不躲到圖書館去。“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。”蕾娜苦澀地想。

又一天早餐時，她獨自坐在斯萊特林長桌的一端，其他人擠在一起，遠遠地躲著，坐在另一端。蕾娜無精打采地舀著玉米麥片粥喝著，莉莉遠遠地向她投來一個關切詢問的眼神，蕾娜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。

嘰嘰喳喳的貓頭鷹們飛來了，幾封信落到了蕾娜面前。蕾娜挑了挑眉，父母的回信昨天就送到了，罕見嚴厲地訓斥了她的魯莽行為，並要求她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輕易地被人騙進危險的地方，那這些又是誰的？

紅色的信封上沒有署名，她好奇地拆開信封：

“你怎麽敢？！骯臟的泥巴種！下流的母狗！你竟然敢傷害我的孩子！斯萊特林可恥的叛徒……你會付出無法想象的代價！”

巨大的尖叫聲響徹了整個大廳，所有人都寂靜無聲地看著蕾娜。西裏斯面色陰沈地瞪了雷古勒斯一眼，後者同樣的震驚，那個聲音他們不能再熟悉了！那封信燒了起來，斯萊特林長桌的那頭傳來了竊笑聲。

“這幾個新稱呼很適合你啊，采尼。”有人喊道。

蕾娜平靜地看著狂笑的人群。斯萊特林的一群人中，安妮·布朗突然慢慢站了起來。她全身發抖，長長的亞麻色頭發顯得臉色蒼白，但她還是端著盤子，一步一步地走到蕾娜旁邊：“我可以坐在這裏嗎？”

斯萊特林長桌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。蕾娜感激地點點頭：“當然可以。”她感覺好多了，毫不猶豫地拆開了另一封信。

一股黃綠色的濃稠液體噴了出來，蕾娜慘叫著跳了起來，她的手上和臉上長出了巨大的膿包。蕾娜捂著臉跑了出去，安妮·布朗擔心地追上去。

“那是她自作自受，對吧？”穆爾塞伯他們得意地大笑了起來。

萊姆斯他們憤怒地站了起來，但有一個人比他們更快——

“餵，穆爾塞伯！”他笑著回過了頭，莉莉·伊萬斯站在他身後，狠狠一拳砸在他的臉上。

人群一片嘩然，優等生，格蘭芬多級長，入校以來從未違反過校規的乖乖女站在人群中央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。她明亮的綠眼睛掃過趴在凳子上狼狽的穆爾塞伯，掃過周圍驚訝的、冷漠的、憤怒的、看熱鬧的一張張臉：

“你真可憐，穆爾塞伯。你很愚蠢，愚蠢到腦子裏沒有自己的思想，”她冰冷的眼神從恨不得把頭埋在碗裏的斯內普身上掠過，“你懦弱，懦弱到不敢反抗別人的思想，最最可憐的是，你自己從來沒有意識到，你是個沒腦子的懦夫！”

她把蕾娜的書包甩在肩上，留下喧鬧的人群，大步走出了禮堂。

“完了，兄弟，我愛上她了。”詹姆·波特看著莉莉昂然離開的背影，對西裏斯說。

“從三年級起，你已經愛上她五百次了。”西裏斯冷靜地說。

“完了，我第五百零一次愛上她了。”

那些膿包在龐弗雷夫人的治療下很快消失了，莉莉在格蘭芬多的朋友，馬琳·麥金農和瑪麗·麥克唐納她們也都趕了過來，她們一起嘰嘰喳喳地安慰著蕾娜，蕾娜感覺自己心情好起來了。她們在室外消磨了一天時光。晚餐時間，蕾娜不情不願地向禮堂磨蹭著走去，她不想繼續去面對仇恨她的人們，但她很餓。“我會陪你的。”安妮再三保證著。她們兩個在斯萊特林的長桌上坐下。果然，他們都離蕾娜和安妮遠遠的。

蕾娜打定主意不讓自己顯出一點難過的神色，起碼不能讓安妮跟著她難過。她大聲地給安妮講著笑話。突然，有人坐到了她們旁邊，是西裏斯。他笑嘻嘻地說：“今天我生日，願不願意賞個臉，和我們去吃蛋糕？”蕾娜驚訝地看了一眼，格蘭芬多的長桌上什麽都沒有。

“不在那兒。走吧，我帶你去，”蕾娜猶豫著，西裏斯看出了她的為難，轉頭對安妮說，“你願意來嗎？”

安妮的臉迅速地漲紅了，羞澀地點了點頭。“好嘞！”西裏斯愉快地拽著蕾娜走過了斯萊特林的長桌，雷古勒斯專註地看著他，西裏斯沒有看他一眼。

西裏斯帶著她們來到城堡的八樓，墻面上出現了一扇門。

蕾娜走進那扇門，裏面十分熱鬧，詹姆、萊姆斯、彼得他們坐在沙發上打鬧著，莉莉遠遠地站在一旁，圓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生日蛋糕，還有各種各樣的食物，甚至還有幾瓶不知道從哪兒搞來的黃油啤酒。

“請坐，女士們，你們是第一個進入這裏的斯萊特林。”西裏斯高傲地擡起下巴說。莉莉像看到救星一樣拉住蕾娜的手：“他們說你要來我才來的。”

“抱歉啊，我們沒有準備禮物。”蕾娜有些愧疚地說。

萊姆斯輕輕地說：“你救了我們的命。”“而且暑假的時候你教了我自行車，我說過會回報你的。”西裏斯幹脆利落地敲開一瓶黃油啤酒，舉起了杯子，快樂地大喊：“祝我十五歲生日快樂！”

蕾娜快速地偷偷抹了一下眼角，也笑著舉起了酒杯。

五年級的末尾，O·W·L考試到來了。

蕾娜跟著人群湧出了教室，她的頭一陣陣的疼，可能是因為昨天晚上熬夜覆習魔藥學的緣故。盡管如此，她那道戈巴洛特定律的題還是只寫了不到兩英寸。黑魔法防禦學的考試結束後，她拎著包，和走廊上等她的莉莉匯合。

“我打賭，魔藥學最後一道題的劑量我一定算錯了。”莉莉憂心忡忡地說。馬琳·麥金農安慰道：“肯定是正確的，我算的也是七點五比二，不過我忘記寫要攪拌了。”

“噢，閉嘴吧。”蕾娜有氣無力地說，她算的甚至是二比一。

她們從人潮中擠出來，漫無目的地游蕩著，走到了湖邊。今天天氣很好，陽光耀眼。她們在湖邊找到了一片有陰影的草坪。

蕾娜脫掉鞋襪，把腳浸入清涼的湖水裏。陽光穿過樹枝，樹葉的影子在地上輕輕晃動著。蕾娜昏昏沈沈地枕在在莉莉的腿上，聽著她和麥金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。“親愛的，你真的不想把頭發留長嗎？”莉莉撫摸著蕾娜軟軟的黑發，溫柔地問。“嗯……”蕾娜發出類似囈語的回應，她已經快睡著了。

她感覺自己的腳在水裏漂浮著，隨著馬琳掀起的漣漪一起一伏地蕩著。她的身體好像也在漂浮，越過山毛櫸樹，越過塔樓……她迷迷糊糊地聽到她們小聲地交談，感覺莉莉輕輕地把她的頭擡了起來，她的腿抽走了，一個書包被墊在蕾娜腦袋下。

漸漸地，她聽到了越來越嘈雜的聲音，陽光也在眼皮上雜亂地晃動起來。“唔……怎麽了？”蕾娜含糊地嘟囔著，伸手擋住刺眼的眼光。“波特和斯內普，他們又鬧起來了？”馬琳憂慮的聲音像從雲端傳來。

……

蕾娜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坐起來，天旋地轉，差點又栽下去。她向噪聲的來源望去——

“梅林的胡子啊！”蕾娜一下子清醒了，山坡上的樹下圍了一大圈人。蕾娜站了起來，快速地穿上鞋，往山坡上跑去。

她看見莉莉推開人群，怒氣沖沖地走了出來。她抓住蕾娜，聲音尖利地喊：“別去管他們！”

蕾娜慌張地轉頭，向人群中看去。斯內普被吊了起來，能聽到詹姆的聲音：“誰想看我剝了鼻涕蟲的褲衩？”

“不行，莉莉，他……”蕾娜匆忙地說了半句，就掙脫開莉莉的手繼續向坡上跑去。

她聽到莉莉憤怒的冷哼，但她不能袖手旁觀詹姆·波特脫掉任何一個人的內褲。更何況那個人是她的朋友。蕾娜一邊快速思考著，一邊舉起了魔杖：“除你武器！”

詹姆的魔杖飛了出去，掉在一旁的灌木叢裏。他憤怒地轉過頭，蕾娜氣喘籲籲地從人群中擠了進去。

“啊哈，鼻涕精，蠻有女人緣的嘛！”西裏斯的灰色眼睛嘲諷地瞇了起來，魔杖對著蕾娜。“你來幹什麽？別告訴我你也是來幫他的。”詹姆警告地說。

蕾娜徑直向詹姆走去。她壓根沒打算勸西裏斯放下魔杖，西裏斯是個瘋子，蕾娜還沒有自以為是到認為他會聽她的話，但詹姆應該還有一絲理智。

西裏斯的魔杖緊緊跟著蕾娜，她走近詹姆，壓低聲音說：“他知道萊姆斯的秘密。”

詹姆楞住了，扭頭看了一眼坐在樹下的萊姆斯，臉色蒼白，眉頭輕微皺著。蕾娜抓著他的胳膊，小聲地哀求道：“他會說出來的。求求你了，詹姆，就當是為了萊姆斯。”

詹姆的眼睛裏出現了困惑的神色，緩慢地眨著眼睛。他擰起眉毛思索了一會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，不情願地對西裏斯說：“她說的對，放了他吧，大腳板。”

西裏斯斟酌著瞥了蕾娜一眼，嗤笑道：“好吧，采尼，沒有下次了。”他念出咒語，斯內普重重地掉了下來。“記得洗洗內褲，鼻涕精，下次就不會有這麽多忠誠的衛道士來保護它了！”一片哄笑中，人群慢慢散開了。蕾娜揉了揉太陽穴，走過去扶起他：“沒事吧？”

“莉莉呢？”他著急地問。

“她走了，你怎麽惹她了？”

斯內普沒有回答，臉上是前所未有的悔恨和驚慌。

莉莉再也沒有和斯內普說過話，甚至有兩天連蕾娜都不理不睬。但沒多久，她們又開始一起走了，不過莉莉堅決不去斯萊特林那裏等蕾娜。

“也許他只是一時氣急說了混賬話呢？”蕾娜試圖勸說。

“你氣急了會叫我泥巴種嗎？”莉莉不耐煩地問蕾娜。

“不會。但我會喊你大笨蛋。”蕾娜笑了起來，用手肘捅了一下板著臉的莉莉。“噢，你也是，笨蛋。”莉莉也忍不住笑了，但馬上又收斂了笑容，冷漠地說：“我不會原諒他的。別想了，蕾娜。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蕾娜理解莉莉，也震驚於斯內普竟然那樣對莉莉說話。但她實在不忍心再譴責斯內普。據她所知，良心上的折磨就夠他受的了。他一遍又一遍地來找莉莉，乞求著原諒。

“早知今日，何必當初呢。”蕾娜悲傷地想。

六年級的一個下午，蕾娜坐在教室裏慢慢地翻著書。那是一個悶熱困倦的午後，賓斯教授在講一場由巫師發起的植物學魔法改良運動，教室裏有一多半的人都睡著了。蕾娜強迫自己看到400頁，也許能抵抗來勢洶洶的睡意。291頁，家養小精靈與巫師的戰爭……300頁，馬人的族群發展和勢力擴張……

課本上一行行密密的字弄得蕾娜煩躁起來，她快速地翻閱著，不再努力去把一個個單詞連成的句子的意思搞明白。她用力地翻動著書頁，快速地到達了400頁。多年以後她也許會想到這個下午，也許還會感慨地想：之後的日子也像那幾頁課本，一下子就被加速翻過去了。

但她現在想的是：好了，我再也撐不住了。蕾娜把書一合，心滿意足地打起了盹。一個個人影在她的夢裏出現，其中有她的外公。這位白手起家的老人在五年級結束後的暑假裏去世了。他在病床上抓著女兒的手，告訴了她那個遙遠的預言，並補充了更多的細節。那些細節是蕾娜所不知道的，因為她被大人攆出了施加了隔音咒的病房。不過可以了解到的是，在那個絕望的預言之後，外公繼續尋找著能人異士試圖改變蕾娜不幸的命運。頭一次聽說這個預言的采尼夫婦憂心忡忡，在處理完香港的事務之後，馬上帶著蕾娜逃離了那裏。

夢中的老人臉色灰暗，嘴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聲音。蕾娜知道他在說什麽，他在彌留之際一直重覆著一個詞，但並未說完整：“遠離……遠離……”

遠離什麽呢？也許是遠離一個紡錘，遠離一只蜜蜂；也許是遠離巧克力坩堝蛋糕；也許是遠離食死徒；也許是遠離一個喜歡把腳搭在前排同學凳子上的男生。

“別晃我的椅子了，拜托！”蕾娜睡意全無，扭過頭不耐煩地對西裏斯·布萊克說。西裏斯做了個“抱歉”的手勢，但並沒有把腳收回去。他繼續和詹姆打鬧著，詹姆·波特試圖從西裏斯手上搶回那面小鏡子。“別嘛，讓我也看看我有沒有長青春痘。”西裏斯嬉笑著說。他擺弄著那面小鏡子，從裏面觀察身後的人。

莉莉·伊萬斯盡量認真地做著筆記，但很明顯她走神了；安妮·布朗把自己的頭發卷到魔杖上，試圖讓發梢卷曲一點；萊姆斯低著頭，專心地做著占蔔學的作業；彼得仰著頭，眼神渙散，已經快睡著了。西裏斯偷偷笑了起來，他晃動鏡子，把陽光折射到半夢半醒的彼得臉上。光斑驚醒了彼得，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著西裏斯。這是一個無聊的小把戲，但卻帶來了四個人臉上默契的笑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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